雨笙 第八幕 尖端科技（七）

11月5日 云堤城 静海区 濛雨港附近

“您好，庄学民博士，关于目前云堤城的止雨计划，您有什么可以告诉市民们的吗？”

“是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止雨计划正在稳步推行中，我们专项小组目前的工作已经进行到了收尾阶段，只需要再进行几组数据测算，就能够将止雨装置投入使用——如记者同志你所见，月亮碑和太阳碑，以昼夜的方式来命名，能够让人很容易的联想到止雨和降雨，太阳代表天晴、月亮代表下雨，这不仅符合云堤城精神，也保护了云堤城当下的传统。”

(资料图片)

“谢谢庄学民博士为我们带来的报告，请把我们的画面，交给我们的演播室，谢谢。”

静海区的濛雨港，止雨计划行动小组的实验地，这是一个浅水港，再加上旁边就是刚刚建成不久的新发电站，因此这里是进行数据收集最为理想的场所；至于“行动小组”，其实也就是三个人罢了：沈笠、仇黎和庄学民三个人就是这个行动小组的全部成员。

现在，杨萱伊刚刚对庄学民进行完采访，而后示意摄影师随便拍了一些港口的画面后，便示意其先回电视台，自己想在这里多呆一会。

“我说，你这样随便开小差不担心被扣工资么？”庄学民掏出一根香烟点上，他靠在栏杆上，吹着从远处袭来的海风，虽然他穿着雨衣，但里面还是湿透了——这就是在海边工作的坏处，每天工作回家后必须要洗澡，不这么做的话，那些带有盐分的雨水海水混合液会把皮肤泡烂，不过已经来云堤城这么久，他早就习惯了。

“云堤城这个鬼天气电视台里没人想出来跑外面的活计，我主动提出来，他们还想扣我绩效？那才真是活见鬼了。”杨萱伊不紧不慢的说着，一边朝远处的沈笠和仇黎打招呼，“我说，怎么诺可也在这里？”

“哦……今天是周末，学校又不上课，让诺可一个人待在家里面太残忍了，不如把他带出来玩玩。”

不远处，沈笠抱着诺可坐在自己的脖子上，绕着沙滩跑来跑去，完全沉浸在了父女的二人世界中；庄学民在这边抽烟顺便陪杨萱伊聊天，那么倒霉的就只有仇黎了，他拿着一个酷似手提电脑的盒子，一边在那块电子屏幕上捣腾，一边盯着飞到天空中的那个气象气球发愣。

“二位下午好，请问止雨计划的工作进行的还顺利么？”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这里，“咦？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哦，抱歉，我的名字叫做戎承颜，我最近才从北京被委任到云堤城，还有些情况不太了解。”

“嗯……这种事情官网上面怎么没有通知？”杨萱伊问道，毕竟她作为媒体从业人员，随时随地关注政府官网的信息可以说是常态了。

“啊——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估计宣传部的人给忘了吧。”这个叫做戎承颜的人说话十分浮夸，这让杨萱伊起了疑心，怀疑他是不是个什么骗子，但在看到他胸口的党徽别针后，立马就打消了这个猜测，“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是止雨计划小组的庄学民博士；而这位则是云堤城电视台的主持人杨萱伊小姐吧？”

“是我们……不知道专员阁下来濛雨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庄学民问道。

“啊，没事，我在这附近溜达溜达。这不，和几个同事过来你们这看看，盯着那些联合国气象组织的家伙，免得他们乱来。”戎承颜指了指身后站在马路上走着的一群人，那群人为首的是何自明，以及静师大的气象学教授楚立群。

——真奇怪，这两个人怎么搅在一起了？

庄学民心想道，虽然说楚立群一直被沈笠称作老师，但庄学民本人其实对这个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好感，倒不是因为丰若英一天到晚在他身边用各种词汇变着花样的骂静师大，而是因为庄学民觉得……这个楚立群很像那些，见风使舵的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两个相似的人站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两个人只会相互讨厌，因为他们相互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缺点；人类作为高级动物，是很难做到自我批评的，大多数人总是优先在别的事物上找原因——而当最后你从别人身上找到了自己的缺点后，便会有意无意的产生抵触心理。

——我难道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么？

庄学民甩了甩脑袋，现在眼下的事情是做好手头上的事，至于其他问题，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忽然，他想到了之前沈笠说的那些话，说什么留在云堤城过年啥的……要不把老婆孩子一起带来云堤城旅游，反正现在交通行业这么发达……

“联合国气象组织？他们来干嘛？”

“怎么？你不知道么？”面对庄学民的疑问，戎承颜显得有些惊讶，“你知道一个叫做‘黑山羊’的台风么？今年四月份的时候，那个台风在云堤城附近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他们据说是来调查这个事情的。”

“嗯……这不挺好，为全人类的科学事业努力做贡献嘛。”

庄学民顿了顿，其实关于台风黑山羊消失的事情，他自己也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只记得那天在飞机上的时候，所有人都乱作一团，毕竟遇到台风的飞机和一个移动的棺材板没什么区别，乘客们只能仰赖飞行员老道的经验，或者祈求老天爷能让奇迹降临。

然后奇迹真的降临了，庄学民盯着机舱内的窗户，亲眼看着那个台风消失，这一切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对于自己物理学的自信；换做是以前，他估计会恶补气象学的知识，调查台风的消失原因，以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可现在，他只是个稍微有点小钱的准中年人，对于科学的热情早就被磨灭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到，就是把自己博士学历的证件挂在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学校，给自己弄些生活费，让一大家子人不至于饿死……想到这里，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在和诺可玩的沈笠，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那个人好像是他自己……

“庄学民博士，我们都是聪明人，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戎承颜走到庄学民耳边，说起了悄悄话，“我根本就不信任那群人，什么调查台风，全是狗屁！”

“您为什么这么认为？”

“这些家伙从今年六月份的时候就来云堤城了，现在都已经十一月，五个月了他们什么进展都没有——嘛，虽然我是了解一些什么‘某些科研需要花一辈子’的说法，但那又不是让他们搞研究，而是实地考察，关于这一点我觉得你比我更有发言权。”

“那您的意思是……”

“你我都心知肚明，云堤城什么东西最有价值……”戎承颜会心一笑，“现在全世界都盯着云堤城，而云堤城因为这一场终年不止的暴雨，使得云堤人得以在这样的桃花源中不受外部环境的干扰……但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这群人肯定在这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找出来。”

“那就……祝您好运？”

——喂！沈哥！

戎承颜刚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响亮的嗓音盖过去了，他有些不耐烦的朝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穿着反光衣的年轻男子从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上下来，而后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看齐有些像是保镖，但他们大包小提的又让人觉得是化妆师；这种浮夸的穿衣风格和出场方式，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是谁。

“呵——你们这里挺热闹的哈，我走了，多保重，庄学民博士。”

话毕，戎承颜拍了拍庄学民的肩膀，而后便朝着何自明那群人的方向走过去。

“唉——有些时候和这群公务员打交道挺头疼的……”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杨萱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怎么说呢……他们见谁都是一副扑克脸，这么做会将自己打造成一座坚不可摧的铁壁，但相应的，信任他人也会变得异常艰难。”

“是么……但就我目前了解的这类人来看，大家都还挺好相处的。”

“是他让你觉得‘我很好相处’吧……”杨萱伊顿了顿，“算了，我待在这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反正采访都结束了，话说，你刚刚说的真挺不错，尤其是关于‘云堤城精神’的那部分。”

“哈哈哈，我觉得我还是学到点精髓了，云堤城嘛，说什么东西肯定都得带着点云堤城精神。”

“你好学民哥，你好萱伊姐。”

“啊——闰德宇你这小子来这里干什么？没看见我们正在工作么？”

“老工作会把自己身体搞坏了，尤其是出了那样的事情。”闰德宇凑了凑自己的墨镜，“我得和你们说声抱歉，因为我实在是太忙了，就没有时间来医院看你们，又是出新歌又是搞拍摄什么的，啊，萱伊姐应该清楚，我这几天都在电视台。”

“嗯哼，闰德宇最近在拍电视剧，只是几个镜头而已，他们用绿幕做背景，到时候直接用剪辑的手法把他扣进去就好了。”

“媒体这方面我搞不明白……”庄学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是这样的学民哥，我的演唱会马上就要举行了，我来这里就是想当面和你们说一声。”这家伙一边说着，一边故弄玄虚的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你们知道远山区的雨凇大剧院么？因为云堤城一直都在下雨，所以我准备进行室内的演唱会，他们会把那个露天的场地上面铺个超大的遮雨布，到时候就没有人会淋雨了。”

“哦？想得还挺周到，那我……”

“成功了！成功了！”

忽然，远处的仇黎和沈笠突然大吼大叫，把站在岸边的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他俩像是古代祭祀的法师跳大神一般相互推攮着手舞足蹈，几秒钟后又捡起地上的沙子搓成球朝着远方的海面丢过去，把一旁的诺可看得一愣一愣。

“所有的数据都已经整合完毕！水文、平均降雨量、云层电离指数……所有的所有！丰若英太厉害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数字都搞定了！”仇黎用遥控器收回从天空中降下来的气象气球后，一路小跑到庄学民身边说道，“就是……她不在这里，不然还能一起分享喜悦呢。”

“嗨，沈笠，这么说云堤城的雨能够停下来了？”杨萱伊对抱着诺可走到岸边的诺可说道，“太好了，我还琢磨着怕不是今年年底才能完成这件事情，云堤城的人们又能够见到太阳了。”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三呼万岁？”

——云堤城万岁！

——云堤城万岁！

——云堤城万岁！

据说——科学家们都有一个传统，那就是在完成了某项科研成果的突破后，特别流行把文件朝着窗户全部扔下去；这就好比高考结束后，学生们会朝着窗外扔书、足球比赛胜利后，运动员们会抱在一起把进球最多的人抱起来举高高。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传统的庆祝方式，只可惜，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们没办法施展属于自己的传统模式了，便只能顺着云堤城的名字喊万岁。

“对了，这事儿得通知何自明他们吧？”沈笠朝着何自明一行人的方向望去，“虽然不太喜欢那个家伙……我们现在追上去应该还来得……”

“等会等会沈哥，这种事情晚一点也无所谓吧？”闰德宇拦住了沈笠，“这就像是你高考完了，肯定得花两个月的时间放松一下对吧？哪有一高考完就直接上大学的啊？那不得累死？”

“所以，你的意思是？”

“演唱会啊演唱会，沈哥。”闰德宇拍着胸脯说道，“我给你们安排了最前排的位置，我们好好的去高兴一下，当然了，这次为了防止你又把那些票当成垃圾广告丢掉，我这次亲手来送给你。”

“哇哦，谢了闰德宇。”沈笠接过那一沓涂抹着各种英文涂鸦的门票，开始思考自己的审美是不是已经开始落后于时代了——他本想大声喊叫何自明的名字，通知他自己的实验已经完全结束了，止雨计划小组取得了成效，但他望着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的那一群公务员们，忽然之间产生了一种恍惚感。

——也许……是该休息一下？

他开始萌生出这样的想法，都说半场开香槟向来是科研人员的大忌，可就再这么一分钟的时间里，他看着被雨水和沙子折磨的面目全非的仇黎，看着被汗水和雨水打湿头发的仇黎，看着有些气喘吁吁的诺可，看着那个已经被他们飞过无数次的气象气球，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愧疚感。

现在想想看还真的有些不可思议：一个气象学博士、一个天体物理学博士、一个机械学博士、一个植物学博士，这个东拼西凑组建起来的团队，竟然真的完成了拯救一座城市的计划。止雨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现在就差临门一脚。

图纸方面的问题可以交给庄学民，他本来就是干这个，至于将止雨装置投入生产……原计划是需要500个月亮碑和600个太阳碑，这些止雨装置将会被安排在云堤城的各个角落，考虑到可能出现的意外损毁情况，实际需要的产量可能更多。但这些都不出问题，只要给徐振海打个电话，聚能生命在云堤城的生产线马上就能开动起来，全自动化的流水线工厂能够在几个星期内完全所有的指标。

说到徐振海，沈笠自从钱兴贤的事情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给他发消息也没有回应，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毕竟现在马上就到民营企业们的年度总结日了，徐振海现在应该在忙公司里面的事情，没时间处理沈笠的这些事情。

综合上述原因，他决定：让朋友们和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行啊德宇，我们就一起去你的演唱会吧。”拍了拍闰德宇的肩膀，但对方却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

“那啥，沈哥，我这件衣服老贵了，你手上现在又全部都是海水，我怕给它弄脏。”

“哦哦……抱歉。”

“那么，就说定了，这个月十号，我们在雨凇大剧院不见不散。”